慕容廆(268—333.6.4),字弈洛瑰,昌黎棘城(今辽宁义县西北)人,鲜卑贵族首领,军事统帅。
慕容氏是鲜卑族的一支,慕容廆的曾祖叫莫护跋,魏初率诸部由鲜卑山(年蒙古呼伦贝尔盟)入居辽西地区。景初二年(238年),莫护跋助司马懿征讨辽东太守公孙渊有功,拜率义王,建国于棘城之北。慕容姓氏的由来有二说,一说是莫护跋好戴步摇冠,步摇的音讹为慕容;一说是莫护跋慕二仪之德,继三光之容,遂以慕容为氏。二说无论孰是,均是鲜卑族趋向汉化的反映。
慕容廆的祖你叫慕容木延,是左贤王。父亲慕容涉归西晋时因保全柳城(今辽宁朝阳地区)之功,被封为鲜卑单于,于,由棘城迁至汉族聚居的辽东北,于是更加速了其汉化的进程。
慕容廆年少时就长得“魁岸,美姿貌,身长八尺,雄杰有大度”(《晋书·慕容廆载记》)。他曾去拜见安北将军。素有识人之鉴,看到慕容廆之后赞叹不已,对廆说“君至长必为命世之器,匡难济时者也”(《晋书·慕容廆载记》)。因此将自己的帽子送给慕容廆,结为忘年之交。
慕容涉归死后,其弟慕容耐篡夺了鲜卑单于之位,又企图杀害慕容廆。慕容廆-出逃以避祸。太康六年(285年),部族内部的人诛杀慕容耐,迎立廆为鲜卑单于。
慕容涉归在世时,与宇文鲜卑有有隙,并于太康二年(281年)侵掠辽西,但被西晋军队所击败,死伤数万人。慕容廆于太康六年即位后,遂奏请晋武帝司马炎发兵讨伐,武帝不许。慕容廆怒而发兵进攻晋辽西郡(治今河北卢龙东南),杀掠甚众。晋武帝遣幽州军迎击,大败慕容廆军于肥如(今河北迁安东北)。慕容廆转而东击扶余国(今吉林双城县南),扶余王依虑兵败 ,其子依罗逃往沃沮(今朝鲜咸兴市)。慕容廆毁扶余国城,俘虏万余人而返。此后,慕容廆每年都扰掠晋之边境。
太康七年(286年)五月,慕容廆再次进攻辽东。依罗向晋东夷校尉何龛求援,并欲乘机率余部兴复扶余国。何龛命督护贾沈率军护送依罗回扶余,慕容廆派部将孙丁率骑兵于途中截击,但遭到贾沈军的奋力迎战,大破鲜卑骑兵,孙丁被斩。依罗遂复扶余国。
依罗复国后,慕容廆仍不断掠虏扶余人,然后卖往中原地区。晋武帝采取相应对策,一方面以官物赎还扶余奴婢,一方面则下诏司冀二州,禁止买卖扶余生口。
在与西晋的几次作战中,慕容廆胜少负多,居于下风。他感到得不偿失,遂与部族人商量说“吾先公以来世奉中国,且华裔理殊,强弱固别,岂能与晋竞乎?何为不和以害吾百姓邪”(《晋书·慕容廆载记》)!众人表示赞同。于是廆遣使西晋求和。晋武帝对此表示赞赏,封廆为鲜卑都督。慕容廆又身穿士人服饰,到东夷府拜访。东夷校尉何龛列兵引见。廆见此状,遂改服戎衣入府。有人问他其中的原因,他说“主人不以礼,宾复何为哉”(《晋书·慕容廆载记》)!何龛闻后,惭愧不已,对慕容廆愈加敬重,不敢怠慢。但慕容廆并不恃强凌弱。东胡宇文鲜卑、段部因慕容廆威日广,担心自己被慕容部吞并,因此采取以攻为守的方式,经常侵扰慕容部。慕容廆不但没有报复,反而卑词厚币对其加以安抚。
太康十年(289年),慕容廆率部由辽东北迁往辽西的青山。元康四年(294年),他又移居至所谓颛项之墟的大棘城。在这里,慕容廆对部众“教以农桑,法制同于上国”(《晋书·慕容廆载记》),慕容部开始了定居的农业生活,逐渐接受汉文化。这些措施都有力推进了慕容鲜卑的封建化。
永宁中(301—302年),幽州发洪水,慕容廆开仓赈给灾民,幽州得以渡过灾年。由此可见慕容部已以农耕为其生产形式。为了嘉奖慕容廆,惠帝特褒赐命服。
太安元年(302年),慕容部与宇文部又发生摩擦。宇文部单于宇文莫圭恃其部众强盛,遂遣其弟宇文屈云进攻慕容廆,宇文屈云派副帅素廷攻掠诸郡。慕容廆迎战,击破宇文部将领素延。素廷大怒,重新组织力量,发兵10万人,包围棘城。城中大惧,兵无斗志。慕容廆不惧强敌,慕容廆鼓励众人说“素延虽犬羊蚁聚,然军无法制,已在吾计中矣。诸君但为力战,无所忧也”(《晋书·慕容廆载记》)。然后身着甲胄,率军主动出击,奋勇力战,大败素延军,追击百里,俘斩万余人。
“八王之乱”沉重打击了西晋王朝,天下随之大乱,刘渊、李雄、石勒等先后起兵。北方的一些少数民族亦卷入到战乱之中。如鲜卑拓跋部、段部、宇文部,都依附于东海王司马越,与成都王司马颖以及刘渊、石勒为敌。白部鲜卑则依附于刘渊,与西晋王朝相对立。此时,慕容廆则采取了观望政策。并于永嘉元年(307年),自称为鲜卑大单于,但未公开与晋朝相抗。
这期间,幽州局势亦动荡不安。辽东太守庞本以私仇杀东夷校尉李臻,结果塞外的鲜卑素连、木津二部借口为李臻报仇,连年寇掠,使得辽东百姓流离失所,归附慕容部以求庇护者日月相继。太守袁谦-失利,东夷校尉封释欲求和于素连等。在这种情况下,慕容廆长子慕容翰劝他说“求诸侯莫如勤王,自古有为之君靡不杖此以成事业者也。今连、津跋扈,王师覆败,苍生屠脍,岂甚此乎!竖子外以庞本为名,内实幸而为寇。封使君以诛本请和,而毒害滋深。辽东倾没,垂已二周,中原兵乱,州师屡败,勤王杖义,今其时也。单于宜明九伐之威,救倒悬之命,数连、津之罪,合义兵以诛之。上则兴复辽邦,下则并吞二部,忠义彰于本朝,私利归于我国,此则吾鸿渐之始也,终可以得志于诸侯”(《晋书·慕容廆载记》)。慕容廆接受了这一建议,率骑兵征讨素连、木津,皆斩之。二部皆降,徙居于棘城。廆复立辽东郡而归。
平定辽东后,慕容廆声望大增,成为幽州地区举足轻重的实力人物。他奉行勤王和不受制于他人的政策,积极发展个人势力。洛阳陷落后,冀州刺史王濬承制,任命慕容廆为散骑常侍、冠军将军、前锋大都督、大单于,企图将廆纳入到自己的势力范围。但被慕容廆拒绝。
建兴元年(313年)年四月,王浚命部将枣嵩督诸军屯易水县(今河北雄县西北),召鲜卑段疾陆眷部准备共同进攻汉镇东大将军石勒。段疾陆眷因与石勒有盟约,不来会兵。王浚愤怒,遂以重金贿赂代公拓跋猗卢,并传檄邀请慕容廆出兵,共攻段氏。慕容廆遣慕容翰部进攻段氏,连克徒河(今辽宁锦州)、新城(今沈阳市东北),兵至阳乐(今河北卢龙东南),闻拓跋六修失败撤退,遂留守徒河,于青山(今辽宁义县东)筑垒壁防御。
建兴中,慕容廆接受了晋愍帝的任命,为镇军将军,昌黎辽东二国公。愍帝被俘后,晋元帝又遣使拜慕容廆假节、散骑常侍、都督辽左杂夷流人诸军事、龙骧将军、大单于,昌黎公。慕容廆本想拒而不受。征虏将军鲁昌劝说道“今两京倾没,天子蒙尘,琅邪承制江东,实人命所系。明公雄据海朔,跨总一方,而诸部犹怙众称兵,未遵道化者,盖以官非王命,又自以为强。今宜通使琅邪,劝承大统,然后敷宣帝命,以伐有罪,谁敢不从”(《晋书·慕容廆载记》)!慕容廆认为鲁昌之言有理,遂遣其长史王济从海路到建康,并于建武元年(317年)六月,与并州刺史刘琨、幽州刺史段匹磾等一百八十人上 书司马睿劝进。司马睿称帝后,复遣谒者陶辽到慕容廆处重申前一次任命,廆受之,固辞公封。
慕容廆受命,并不表明他甘为晋臣,只是因他的势力尚未强大到建国称帝的程度而已。他常说“吾积福累仁,子孙当有中原”(《晋书·慕容俊载记》)。建武二年(318年),世子慕容皝得子慕容俊,廆见了慕容俊后,高兴地说“此兒骨相不恆,吾家得之矣”(《晋书·慕容俊载记》)。
慕容廆所实行的清明政治,使他所控制的辽左地区在二京倾覆、幽冀沦陷的情况下,成为中原-士庶的归宿之一。起初,-士庶多依附于王浚,但王浚“不能存抚,又政法不立,士民往往复去之”(《资治通鉴·卷第八十八》)。而段氏兄弟则“专尚武勇,不礼士大夫”(《资治通鉴·卷第八十八》)。只有慕容廆“政事修明,爱重人物,故士民多归之”(《资治通鉴·卷第八十八》)。由于来归的-人口太多,慕容廆遂立郡以统流民,冀州人为冀阳郡,豫州人为成周郡,青州人为营丘郡,并州人为唐国郡。
当时-士人见慕容廆草创大业,都怀有去就之心。河东闻喜名士裴嶷首先以慕容廆为主,确定双方的名分,为群士作出表率。廆非常高兴,以嶷为长史,委以军国之谋。为稳定人心,招揽人才,廆还在流民中推举贤才,委以政务。他以河东裴嶷、代郡鲁昌、北平阳耽为谋主;北平逢羡、广平游邃、北平西方虎、渤海封抽、西河宋奭、河东裴开为股肱;渤海封弈、平原宋该、安定皇甫岌、兰陵缪恺以文章才俊任居枢要;会稽朱左车、太山胡毋翼、鲁国孔纂以旧德清重引为宾友;平原刘赞精通儒学,任为东庠祭酒,以教授世子皝和其他鲜卑贵族子弟。慕容廆有余暇时,还常常亲临太学听刘赞授业,以示重视儒学。于是博得汉族士人的赞誉,在辽左形成了初具规模的胡汉结合的地方政权。
当时晋平州刺史、东夷校尉崔毖自认为出身名门望族,镇守辽东(今辽宁辽阳市),平日乐于招揽-士人,以为-士人必然会来投奔,结果事与愿违,心中不平。他猜疑是慕容廆拘留了-士人,遂派使者阴结高句丽、鲜卑宇文部及段部,企图借用三者的力量攻灭廆并分割其地。
太兴二年(319年)十二月,三方合攻棘城。慕容廆说“彼信崔毖虚说,邀一时之利,乌合而来耳。既无统一,莫相归伏,吾今破之必矣。然彼军初合,其锋甚锐,幸我速战。若逆击之,落其计矣。靖以待之,必怀疑贰,迭相猜防。一则疑吾与毖谲而覆之,二则自疑三国之中与吾有韩魏之谋者,待其人情沮惑,然后取之必矣”(《晋书·慕容廆载记》)。慕容廆闭门坚守,并用使离间计,遣使送牛酒以犒劳宇文部,并大声对将士们说“崔毖昨有使至”(《晋书·慕容廆载记》)。高句丽和段部果然高以为宇文部与慕容廆私下相通,高句丽、段氏分别带兵撤退,只有字文氏部数十万人。
宇文部首领宇文悉独官凭其人多,说“二国虽归,吾当独兼其国,何用人为”(《晋书·慕容廆载记》)!遂连营40里包围慕容廆。当时,慕容廆之子慕容翰据守徒河(今辽宁锦州市),与慕容廆构成内外支援之势。宇文氏大人悉独官先遣数千骑兵袭击慕容翰,企图切断慕容部的内外联系,却被慕容翰军诱伏,全部被俘。慕容廆采用慕容翰之策,乘悉独官不备,发兵出击。悉独官仓惶应战,激战中,慕容翰率千名骑兵从翼侧冲入敌营,放火焚烧。宇文氏军大败,悉独官遁走。慕容廆乘机进军,占据辽东,崔毖逃奔高句丽(今辽宁沈阳,抚顺之间)。
此战,慕容廆面对三方的强大攻势,先闭城固守,继而用计0对方,又出其不意内外夹击,终获全胜。从此,成为北方一支较强的势力。
崔毖闻讯,担心慕容廆识破自己在幕后所搞的诡计,派其侄崔焘前往慕容廆处致贺。恰好三国使者也来慕容廆处请和。使者都说“非我本意也,崔平州教我耳。”慕容廆于是领着崔焘来到大破悉独官的战场,并布置了戒备森严的军队,对崔焘说“汝叔父教三国灭我,何以诈来贺我乎?”崔焘十分恐惧,只得认罪。慕容廆遂放了崔焘,让他捎口信给崔毖说“降者上策,走者下策也”(《晋书·慕容廆载记》)。随即发兵伐崔毖。崔毖无力抵抗,只好丢弃家室,率数十骑投奔高句丽。慕容廆收降崔毖部众。
崔毖的谋主-,英爽而有俊才,慕容廆很敬重他,使他与崔焘一起迁往棘城,待以宾礼。又任命他为将军,瞻称病不起。慕容廆几次去-住处探视,指着-的心意味深长地说“君之疾在此,不在它也。今晋室丧乱,孤欲与诸君共清世难,翼戴帝室。君中州望族,宜同斯愿,奈何以华、夷之异,介然疏之哉!夫立功立事,惟问志略何如耳,华、夷何足问乎”(《资治通鉴·卷第九十一》)!-仍然称病不起,慕容廆极为不满。而宋该与瞻早有矛盾,遂劝慕容廆除掉-。慕容廆未从,-因忧郁身亡。
太兴三年(320年),高句丽又派兵侵扰辽东,慕容廆发兵将其击退。
慕容廆在打败悉独官时,于敌营获得三枚皇帝玉玺。为了表示自己虽逐崔毖却并无分立之意,遣长史裴嶷去建康献玺。过去,东晋王朝认为慕容廆盘据荒远燕地,所以并不平等相待,而视之为边地少数族酋豪。太兴三年(321年)三月,裴嶷到了建康,四处游说,赞誉慕容廆具有雄才大略,知人善任,举贤任能,使人们改变了对慕容廆的成见。晋元帝欲留裴嶷于建康任官,裴嶷婉言谢绝说“臣少蒙国恩,出入省闼,若得复奉辇毂,臣之至荣。但以旧京沦没,山陵穿毁,虽名臣宿将,莫能雪耻,独慕容龙骧竭忠王室,志除凶逆,故使臣万里归诚。今臣来而不返,必谓朝廷以其僻陋而弃之,孤其向义之心,使懈体于讨贼,此臣之所甚惜,是以不敢徇私而忘公也”(《资治通鉴·卷第九十一》)。元帝同意,并遂遣使者任命慕容廆监平州诸军事、安北将军、平州刺史,增邑二千户。不久后又加使持节、都督幽平州东夷诸军事、车骑将军、平州牧,进封辽东郡公,邑一万户,常侍、单于并如故;丹书铁券,承制海东,命置官司,置平州守宰。
慕容廆得到东晋王朝的任命,遂以燕地霸主身份征伐不肯顺从的部族。鲜卑段氏刚刚易主,武备未修,廆遂遣皝慕容趁虚攻之,入令支,夺其名马宝物而还。
太宁元年(323年)四月,后赵主石勒遣使结好于慕容廆,被慕容廆拒绝。还将后赵使者送至东晋都城建康(今南京)。石勒大怒,于太宁三年(325年)二月加宇文乞得归官爵,派其进攻慕容廆。慕容廆派慕容皝,联合拓跋氏鲜卑、段氏鲜卑共同抗击,并以辽东相裴嶷为右翼,少子慕容仁为左翼。乞得归占据浇水(今内蒙古西拉木伦河),阻拒慕容皝,以兄子悉拔雄阻拒慕容仁。慕容仁击斩悉拔雄,乘胜与慕容皝合攻乞得归。乞得归大败,弃军逃走,慕容皝等进入其国城,又派轻兵追击,尽获其国资财及畜产百万头,迁其民数万而归。
晋成帝即位后,加慕容廆侍中,位特进。咸和五年(330年),又加开府仪同三司,固辞不受。
为了替子孙奠定得天下的基础,他虚怀引纳,法政修明。他认为“狱者,人命之所悬也,不可以不慎。贤人君子,国家之基也,不可以不敬。稼穑者,国之本也,不可以不急。酒色便佞,乱德之甚也,不可以不戒”(《晋书·慕容廆载记》)。又著《家令》数千言以申其旨,训诫子孙。
慕容廆对东晋王朝苟安江南、无意北伐的态度十分不满。他致笺于太尉陶侃说
“明公使君毂下振德曜威,抚宁方夏,劳心文武,士马无恙,钦高仰止,注情弥久。王途险远,隔以燕越,每瞻江湄,延首遐外。
天降艰难,祸害屡臻,旧都不守,奄为虏庭,使皇舆迁幸,假势吴、楚。大晋启基、祚流万节,天命未改,玄象著明,是以义烈之士深怀愤踊。猥以功薄,受国殊宠,上不能扫除群羯,下不能身赴国难,仍纵贼臣,屡逼京辇。王敦唱祸于前,苏峻肆毒于后,凶暴过于董卓,恶逆甚于傕、汜,普天率土,谁不同忿!深怪文武之士,过荷朝荣,不能灭中原之寇,刷天下之耻。
君侯植根江阳,发曜荆、衡,杖叶公之权,有包胥之志,而令白公、伍员殆得极其暴,窃为丘明耻之。区区楚国子重之徒,犹耻君弱、群臣不及先大夫,厉己戒众,以服陈、郑;越之种蠡尚能弼佐句践,取威黄池;况今吴土英贤比肩,而不辅翼圣主,陵江北伐。以义声之直,讨逆暴之羯,檄命旧邦之士,招怀存本之人,岂不若因风振落,顿坂走轮哉!且孙氏之初,以长沙之众摧破董卓,志匡汉室。虽中遇寇害,雅志不遂,原其心诚,乃忽身命。及权据扬、越,外杖周、张,内冯顾、陆,距魏亦壁,克取襄阳。自兹以降,世主相袭,咸能侵逼徐、豫,令魏朝旰食。不知今之江表为贤俊匿智,藏其勇略邪?将吕蒙、凌统高踪旷世哉?况今凶羯虐暴,中州人士逼迫势促,其颠沛之危,甚于累卵。假号之强,众心所去,敌有衅矣,易可震荡。王郎、袁术虽自诈伪,皆基浅根微,祸不旋踵,此皆君侯之所闻见者矣。
王司徒清虚寡欲,善于全己,昔曹参亦综此道,著画一之称也。庾公居元舅之尊,处申伯之任,超然高蹈,明智之权。廆于寇难之际,受大晋累世之恩,自恨绝域,无益圣朝,徒系心万里,望风怀愤。今海内之望,足为楚、汉轻重者,惟在君侯。若戮力尽心,悉五州之众,据兗、豫之郊,使向义之士倒戈释甲,则羯寇必灭,国耻必除。廆在一方,敢不竭命。孤军轻进,不足使勒畏首畏尾,则怀旧之士欲为内应,无由自发故也。故远陈写,言不宣尽”(《晋书·慕容廆载记》)。
但东晋王朝并未重视慕容廆的建议。
东晋王朝的腐败无能,使慕容廆十分失望,同时也助长了他的雄据中原、独占天下的欲望。咸和中,宋该等人建议慕容廆向东晋王朝表请大将军、燕王之号。慕容廆欣然采纳,命令群僚博议。众人都表示赞同。只有韩恒表示异议,认为当务之急是整治军队,积蓄力量,一有机会则出兵中原,平定四海。功成之后,九锡不求自至。而要挟君主以求爵位,不符合为臣之义。慕容廆十分不满,出恒为新昌令。
于是慕容廆授意东夷校尉封抽、行辽东相韩矫等三十余人上疏太尉陶侃,陈述廆忠于王室、诛讨大逆之功,疏曰
“自古有国有家,鲜不极盛而衰。自大晋龙兴,克平昬、会,神武之略,迈踪前史。惠皇之末,后党构难,祸结京畿,衅成公族,遂使羯寇乘虚,倾覆诸夏,旧都沦灭,山陵毁掘,人神悲悼,幽明发愤。昔猃狁之强,匈奴之盛,未有如今日羯寇之暴,跨蹑华裔,盗称尊号者也。
天祚有晋,挺授英杰。车骑将军慕容廆自弱冠莅国,忠于王室,明允恭肃,志在立勋。属海内分崩,皇舆迁幸,元皇中兴,初唱大业,肃祖继统,荡平江外。廆虽限以山海,隔以羯寇,翘首引领,系心京师,常假寤寐,欲忧国忘身。贡篚相寻,连舟载路,戎不税驾,动成义举。今羯寇滔天,怙其丑类,树基赵、魏,跨略燕、齐。廆虽率义众,诛讨大逆,然管仲相齐,犹曰宠不足以御下,况廆辅翼王室,有匡霸之功,而位卑爵轻,九命未加,非所以宠异籓翰,敦奖殊勋者也。
方今诏命隔绝,王路险远,贡使往来,动弥年载。今燕之旧壤,北周沙漠,东尽乐浪,西暨代山,南极冀方,而悉为虏庭,非复国家之域。将佐等以为宜远遵周室,近准汉初,进封廆为燕王,行大将军事,上以总统诸部,下以割损贼境。使冀州之人望风向化。廆得祗承诏命,率合诸国,奉辞夷逆,以成桓文之功,苟利社稷,专之可也。而廆固执谦光,守节弥高,每诏所加,让动积年,非将佐等所能敦逼。今区区所陈,不欲苟相崇重,而愚情至心,实为国计”(《晋书·慕容廆载记》)。
陶侃收到封抽等人上疏后,回书表示了模棱两可的态度,说自己无权对此做出决定,其进爵可否和快慢,都决定于朝廷。书曰
“车骑将军忧国忘身,贡篚载路,羯贼求和,执使送之,西讨段国,北伐塞外,远绥索头,荒服以献。惟北部未宾,屡遣征伐。又知东方官号,高下齐班,进无统摄之权,退无等差之降,欲进车骑为燕王,一二具之。夫功成进爵,古之成制也。车骑虽未能为官摧勒,然忠义竭诚。今腾笺上听,可不迟速,当任天台也”(《晋书·慕容廆载记》)。
结果朝议议而不决,一直拖到慕容廆死,遂按下不提。
咸和八年五月甲寅(公元333年6月4日),慕容廆去世,时年六十五岁。晋成帝遣使策赠大将军、开府仪同三司,谥襄。
慕容廆死后,子慕容皝嗣辽东郡公,以平北将军行平州刺史,督摄部内。慕容廆生前授兵权于诸子,又宠皝庶兄建武将军慕容翰,皝母弟征虏将军慕容仁、广武将军慕容昭。慕容廆死后,皝杀慕容昭,慕容翰出奔段辽。慕容仁据有辽左之地,自立为车骑将军、平州刺史、辽东公。后于咸康初年为慕容皝所杀。
慕容皝嗣位后,东晋王朝只是于咸和九年(334年)承认皝可以继任慕容廆生前的官爵,而仍未封其为燕王。慕容皝认为任重位轻,于咸康三年(337年)自称燕王,追谥慕容廆为武宣皇帝。正式建立了十六国前期的又一少数民族政权——前燕。
点评前燕政权虽成于燕王慕容皝,但其实际的开国者则是慕容廆。慕容廆雄才大略,是十六国前期少数民族贵族首领中不可多见的佼佼者,其子孙慕容翰、慕容皝、慕容俊、慕容恪、慕容垂等,也都是一世英杰,慕容氏之所以能够长期雄霸一方,建立数个政权,都是慕容廆为之打下的基础。慕容廆在位四十九年,向往高度发达的汉族文化,明智地终止了与中原汉族的敌对状态;他重视农业,发展生产,促进了鲜卑慕容部的封建化进程;他安抚-,刑狱修明,提倡儒学,举贤任能,在中原-之时,使汉文化在其统辖区内得以保存和发展;他为人恪守忠信,虚心纳谏,赢得了胡汉人民的支持和拥护。虽然他也曾多次恃强凌弱,攻伐劫掠,但毕竟瑕不蔽瑜,不应苛求。
点评“狄而犹漏。慕容廆英姿伟量,是曰边豪,衅迹奸图,实惟乱首。何者?无名而举,表深讥于鲁册;象龚致罚,昭大训于姚典。况乎放命挻祸,距战发其狼心;剽邑屠城,略地骋其蝥贼。既而二帝遘平阳之酷,按兵窥运;五铎启金陵之祚,率礼称籓。勤王之诚,当君危而未立;匡主之节,俟国泰而将徇。适所谓相时而动,岂素蓄之款战!然其制敌多权,临下以惠,劝农桑,敦地利,任贤士,该时杰,故能恢一方之业,创累叶之基焉。”(《晋书·载记第十一》)